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杀死我们的不是疾病,是歧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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据世界卫生组织报告,全球有3.5亿人受困于抑郁症。在我国已确诊的万患者中,每年约有28万人因抑郁症自杀。
一半以上的患者,都曾尝试过自杀、自残等行为。而接受正规治疗,坚持吃药+心理咨询的患者不到7%。
我是抑郁研究所的所长,我叫任有病。
丨年1月,医院,抑郁门诊
「重度抑郁症,中重度焦虑症,伴随严重自杀倾向,建议立刻住院治疗」,我拿到了这样一张诊疗单。置身于川流不息的城市街头,呛鼻的雾霾和此起彼伏的汽笛声,逼着我去反复审查这种无法抑制的孤独感。任何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都让我精神敏感,一张张人脸在我眼里无限放大,显得无比突兀。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、孤立、绝望、无所适从——“抑郁症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?”病耻感像一桶黑色的油漆,从头到脚地浸透了我。1、究竟发生了什么,让我陷入抑郁的泥潭里不能自拔?不记得从哪天开始,我频繁地做噩梦,重复着童年被父母家暴的画面,一次次从心悸中惊醒痛哭。醒来后失魂落魄,大脑越来越顿感。反复的梦魇、失眠、耳鸣和神经衰弱......我一天比一天更没力气起床洗漱,在电梯里也会随时睡着,过马路时回想起昨夜的噩梦,瞬间就失去控制身体的能力,惊恐发作,全身木僵。我以为只是神经衰弱,医院挂了睡眠科。医院都把我转去了精神科——医生告诉我,是重度抑郁症。“抑郁症的发生就像慢慢被扣动的扳机,给扳机施加的力就是压力性事件,子弹就是最终引发的抑郁症。而不同的板机承受力强度,决定了这颗子弹会不会出膛。“临近春节,我不得不回到病源般的家乡,心情如同在给自己的童年奔丧。为了企图得到宽恕,我把诊疗单发给父母。还把「常年被家暴」的病因打上了马赛克,以免他们自罪自责。生长于革命年代的父辈人当然不会买「抑郁症」的帐,我爸当着亲戚们的面指着我骂:“丧着这张脸死给谁看?有你这样的女儿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耻辱。”伦理关系充当着最精良、最狡猾、最有效的社会压迫工具,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。并且那些被驯化出的善良,持续地伤害着我,让我觉得自己愚昧软弱。这种对过去完成时的自我否定,将我的生命意志摧毁殆尽。“很遗憾,我未曾见到过好的“爱的榜样”,对被爱这件事再不敢抱有任何期望。强烈的病耻感让我越来越自卑,更害怕自己会因病彻底失去价值。”那是人生中最难熬的一个月:坐错地铁,在楼梯上摔倒,记忆力快速衰退,在神经性贪食和厌食的两极奔走,我变得恐惧人群,越来越不敢出门。除了抑郁症本身的躯体症状之外,抗抑郁药物的副作用让我手指震颤、心悸绞痛。我几乎不能正常地工作了,每工作一小时,就不得不躲进卫生间里哭20分钟。白天即使强撑着把工作做完,晚上回家也要靠在沙发上流两个小时的眼泪。抑郁像是大脑在发高烧,痛起来像手握一块烧红的炭,被灼伤得皮开肉绽,在麻痹和烫醒后再次撕裂伤疤中循环,无法忍受的时候我甚至想,是不是死亡才是越狱的唯一方式。现实生活中大家都在过各自的难关,而我被囚禁在噩梦的监牢里,日复一日、年复一年地重复着如同西西弗斯般的苦难服役,刑期望不到头,巨石却张牙舞爪地要把我压至干瘪。“你有没有在浓雾中开过车?路灯很清冷,往日熟悉的街道成了梦魇里陌生的鬼城。何时可以到达目的地,仿佛永远是个未知数。”2、我质问自己,活着的意义是什么?每天走上街头,我都在想:如果现在倒下,下一秒被车撞死,也不会干扰到谁吧?既然如此,为什么还要苟活着?我极力掩饰着糟糕的状态,可愈是想掩盖,就愈是捉襟见肘。我为自己的存在感到深深的羞耻。亲近的朋友问起我为何面对日常生活如此紧张,我低着头承认自己的抑郁问题,怯懦得像只鹌鹑。朋友如释重负地朝我笑着说:“原来是抑郁症啊,我前女友也得过。医院开的最多的,除了消炎药就是抗抑郁药物了。”那段日子朋友怕我出事,每晚接力着给我打电话。有天我觉得所有的眼泪都流干了,他们依然不挂“不想说话可以不说,哭一会儿也行,我等你哭累睡着了再挂。”“为什么要为一个病人浪费这么多时间?”“因为你值得”。这五个字击破了我一直信奉的「价值交换是一切关系的尺度」。他们无条件的陪伴和不求回报的善意,让我重新建立起值得被爱的底气。是你们浪费在我身上的时间,使我变得如此珍贵。也让我明白,此刻沉稳睡去,明天能够再醒来,就是生活当下的意义。24年前,父母给了我第一次生命。饱受折磨的我,为自己执行了无数次死刑。24年之后,我的人格重建、生活热情的重启,全是由朋友们馈赠的。这一次,是我自己把自己生出来,赋予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的意义。“不把对生活的企盼和欲望寄托给外界。学会爱自己,就不能只靠外界的正向反馈活着。”3、“你能原谅全世界,为什么不能原谅你自己?”除了日常服药外,我也接受了心理咨询。有次“你能够原谅谎言欺骗,原谅施暴者和伤害你的人,为什么不能原谅你自己呢?”我终于停止了自我审查:被伤害并不是我的错,不必为抑郁症而自罪自责。原来自己才是最需要被照顾的小朋友。我开始惯着自己,专注于感受快乐:写诗读剧本,弹一支琵琶曲,夜间暴走,玩诗词接龙。不吝啬为取悦自己而倾注时间,“无意义”成了我的出口。“过往的创伤就像一颗钉子钉在墙上,即使拔除了也依然有个碍眼的洞。抑郁症令我我反复地盯着这个洞看、周而复始地回忆钉入墙面时的恐慌。但是当我把目光移开,原来墙边有一片绿叶,桌边有一本书,视野再拉得远一点,我看到了窗外的整个花园。墙上的洞还在,但我已经不在意了。”在“无意义”的时光里,我的感受从物理空间和现实苦痛中抽离出来,迟滞了很久的思维渐渐活跃起来。我变得想要探究美学、享受阳光和食物,尝试生命更多的可能性。医院复诊的时候,我在心理咨询室门口捕获了两只小熊,满心欢喜地拍下来分享给朋友们。我知道,我又活过来了。4、在孤独这件事上,我们并不孤单抑郁症不是丧,而是在所有值得欢欣的时刻都丧失了快乐的能力。对抑郁症患者说:“想开点,正能量一点。”就好比对秃头的人说:“请你的发际线振作一些吧。”“你都会得抑郁症,那些先天残疾的就不要活了。”“谁还没有点压力,动不动就得抑郁症也太矫情了。”年,那个叫“走饭”的女孩用生命的结束引发了社会对抑郁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