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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常人与精神病人只有一线之隔
在大多数人眼中,精神病院是一个封闭、神秘、甚至带有恐怖意味的地方。真实的精神病院以及居住其间的精神病人,究竟是什么样的,与人们的想象有何不同?GQ记者走访了三家精神病院,与医生、护士、病人、医院子弟反复交谈后,写下了一位贪食症患者两次住进精神病院的故事。我们得出的结论之一是,绝对意义上的精神健康并不存在,“正常”与“疯狂”往往只是一线之隔。
这是GQ三月刊「时代病」专题的第三篇文章,另外两篇文章《抑郁病人》、《十日禅修》及专题开篇引言,可查阅过去几天的推送。
●●●贪食者
撰文:何瑫
正在走廊里缓缓走着,林羽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还没来得及回头,双臂便被几双纤细却有力的手握住了。她发自本能地想要挣脱,却无法动弹。
她一边惊声尖叫,一边看了看将自己牢牢抓紧的这几个人,一时有些恍惚: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。
大约两三秒钟后,她便回过神来:父母欺骗了她。
抓住她的是几名护士。她用力扭动着瘦弱的身躯,脑海中突然回放起几分钟前在楼下看到的情景,她明白挣扎是徒劳的,内心其实已经放弃了抵抗。她只是想回过头再看看站在走廊尽头的父母,跟他们说几句话,“给自己留两句遗言”,却没能如愿。
现实世界的规则立即失效,精神病院展示出不容置疑的权威。护士们带着她走进住院部的大门。等待了不到一分钟后,另一名护士带着她进入一间空病房,递给她一套蓝色病服。“把衣服全都脱了,包括内衣在内,把这套病服换上。我在外面等你。”说完这些之后,护士走出病房并关上了门。
对于体重只有六十多斤的林羽来说,刚刚那场突如其来的肢体冲突显然太过激烈。但她的心情已然恢复平静,对这场始料未及的遭遇,她接受的速度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快。
几分钟前,她在楼下的门诊室结束了与医生的交谈。在江浙一带一次次接触心理咨询师均无收效后,父母带着她北上,来医院。这里是很多人眼中医院。
医生询问她病情的时候,她用余光扫视到,门外有人在家人和护士的扭送下不住反抗,但还是被送入了病房。
当时林羽并不曾想到,自己也会经受同样的命运。
离开门诊室的时候,父母跟她说,我们一起到楼上病房参观一下。她没多想,就上去了。后来她才明白,父母带她上楼的目的,并不是他们所说的参观病房,而是要把她留在这里。
换上轻薄的病服后,护士收走了她的衣物和所有个人物品,带着她来到一个有着十几张床位的病房,走到一张病床前,指着贴有她名字的纸条说,这是你的床位,以后你就睡这里。
“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?”
护士没有回答,微微一笑后,转身走了出去。
三年之后回忆起当时的情景,这个门萨俱乐部的成员觉得,假如父母事先告诉她要带她去北京住精神病院,她一定会断然拒绝。这超越了她的心理底线——我怎么会去这种地方,和一群疯子住在一起?
但当时的她平静地接受了现实,一声不吭地躺在了病床上。理智压倒了不解与愤怒,她明白反抗是毫无意义的。
她甚至开始有点儿期待在这里的生活。过去一年间的经历已经让她几近绝望,倒不如在这里试试看。她心里默默地想,总不会比以前更难熬吧。
她便这样成为了这所精神病院的一员。
●●●二
走出病房,林羽张望着这个不知何时才能脱身的新世界。这是一片大约一百平方米的活动大厅,干净的白瓷砖地、白荧光灯、白色墙壁。活动厅东西两头分别是两条走廊。东边走廊两侧分布着不同大小的病房;西边走廊里是医生办公室、洗手间和洗澡间。活动大厅一面墙上挂着一台电视,旁边还有一台纯净水机,两部可以插卡打长途的公用电话。
厅内有百人左右,有老有少,有男有女。有人在散步似的随意走动,有人坐在桌边长凳上不知在本子里写些什么,有人在相互聊天,也有人自言自语。北面墙上有几扇被铁栏杆隔离的窗户,窗外除了北方冬天光秃秃的树和楼房之外,看不到什么风景。
看着眼前的场景,一种莫名的兴奋突然窜过她的大脑,她竟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。持续数年的那种令她感到窒息的压迫感突然消失了——她觉得自己从此不必再一边努力掩饰自己的痛苦,一边以之为耻。这个看似限制重重的世界对她而言,似乎反而更加自由。
“在这里我可以做一个没有秘密的人。”她心里默念着。
除了父母,没有人知道她的秘密是什么。在同学、老师、朋友的印象里,她只不过是特别能吃而已。可是,一个身高1米65、体重不足70斤的17岁女生,吃多一点儿又是什么坏事呢?
几乎每一个朋友都觉得她是一个特别快乐的人,似乎没有人比她的笑点更低,比她更爱逗人发笑。但只有她自己清楚,这种快乐是刻意营造的——因为一旦停下开心,忧伤和绝望就会开始一点点儿从角落里包围、吞噬她。她把自己形容为一块选择性吸收的海绵,潮水袭来时,只吸收抑郁的黑色,将其他一切情绪隔离在外。
曾有朋友在街头偶遇她,想要跟她打招呼,却被她冰冷的面孔吓住了。朋友事后的原话是,那是“无法形容的忧郁冷漠”,她听后懒得解释,也不知该如何解释。因为对方说的是对的,那才是真实的自己。
“真正的病人是不会这样常把得病挂在嘴边的——事实上,我们根本没有如此大的勇气去随意谈论自己的问题,并永远试图掩藏自己的病症,像藏着耸人的秘密一样惧怕被人得知。而多数情况下,这种无法倾诉宣泄的痛苦本身就容易加重自己的病情,造成更深的抑郁。”她说。
父母长年经商无暇照顾她,让她从小觉得自己是一个被放养、不被人爱的孩子。她走到哪里学习成绩都名列前茅,但这并不能阻止她对人缺乏信任感,“活得非常虚假”,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日渐疏离。
14岁那年,父母把她送到澳洲读高中。刚去澳洲时,她非常开心和兴奋。但不久之后,由于与房东发生了一些“双方都有责任”的问题,她的情绪受到了影响,非常不开心。这让她一天天瘦下去,原本八九十斤的体重,一度不到六十斤。
由此带来的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。上课坐在塑料椅子上,不到十秒屁股就会疼,整堂课由此变为一场酷刑,她只好在不被别人注意的前提下尽量变换坐姿。课间想要站起来,必须要双手用力撑住桌面,还得留意周围是否有异样的目光。
澳洲的夏天烈日灼人,但即使热到中暑,她也只敢穿长袖。一天她实在无法忍受酷热,换上泳衣和一个最信任的朋友去游泳,无数人对她上下打量,并露出不怀好意的眼神,她都一一忽略。
但一个孩子的放声大笑还是击溃了她。孩子指着她向他的妈妈大叫:“Mum,shessoskinny!(妈妈,她好瘦啊!)”
内心的阴郁和身体的瘦弱,让她承受着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折磨。即便如此,在学校里,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掩饰着,不愿让任何人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。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,她眼里容不下一粒自身的灰尘,当这粒灰尘不仅掸不掉还越来越大时,她不能回击命运,不能折磨别人,只能折磨自己。
她精神恍惚,没有食欲,这使她更加瘦弱。一天夜里,她在饥饿中醒来,想要重新入睡,却怎么也做不到——两股力量在她内心反复撕扯,最终,还是身体对食物的渴求压倒了心理对进食的抗拒。
等到她拼尽气力从床上爬起走到厨房,原本漆黑的天空开始泛白。半睡半醒间,她看到桌上有一块白面包。她一把抓起塞进嘴里,没咀嚼几下就咽了下去。
面包几乎没有味道,却唤起了她奇妙的快感。她双手颤抖着打开冰箱,向口中猛塞一切能吃的东西。食物瞬间填满了她的口腔,她努力地咀嚼着,脸颊鼓得像两个气球。食物从内向外产生的压力让她眼睛发酸,她便顺势大哭起来。这并不是痛苦的泪水,恰恰相反,她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——压抑太久之后,这种放肆咀嚼的过程让她觉得找回了真正的自己。
当她吃完冰箱里最后一块蛋糕的时候,阳光已经洒进厨房,打在她的脸上。鼓起来的肚子微微作痛,这让她的身体很不好受,心里却倍感惬意。她觉得这简直一举两得——既能让自己身体强壮一点儿,还能驱走困扰多年的抑郁。
从此,她便一发而不可收。当时的她并不知道,自己的行为在医学上被称为神经性贪食症,是精神疾病的一种。
因为种种压力带来的内心焦虑无法排解,只有借助食物找到安全感的来源。贪食症在小说和故事里被赋予对这个时代的许多隐喻。但像那些无法戒除的嗜好一样,在现实里,安全感稍纵即逝,随之而来的痛苦却缠绕始终。
●●●三
根据性别、病症种类和病情轻重,北医六院的住院部划分为多个病区。林羽所在的病区,相对而言比较自由。每两个星期,病人们可以在护士的陪同下到楼下散步或是打篮球,这被戏称为“放风”。每周还有两到三次室内休闲的机会,下象棋、五子棋。每周四是探视日,可以在一楼会客室与家人或是朋友交流一个小时。
她被分入了一个叫作“进食障碍组”的团体,大约有十几个人。同组的人既有她这样的暴食者,也有盲目追求苗条的厌食症。医院里,这个小组或许是看上去最为正常的一群人——除了有进食障碍之外,他们的言谈举止和大部分人都没有什么不同。
这颠覆了林羽对于精神病院的固有印象——她原本以为,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、疯狂怪诞的世界,但真正置身其中,她却觉得,所谓的正常人,与精神病人之间的界限并不那么分明。这里的有些人看上去比外面的人更正常,外面也有人比这里的人更怪异。“如果将‘正常’和‘疯狂’分为两个阵营,大部分人其实是站在它们中间。”她略带神秘地说,医院里住的“不乏社会中的优秀人才——恕不举例——还有名人的至亲”。
接受这一点后,她迅速和绝大部分病友打成了一片。在她的眼中,这里其实也是一个微缩的社会,有人内向安静,有人外向活泼,有人爱搞小团体,有人跟谁都是见面熟。
拥有高智商的她毫不费力地融入了精神病院的生活。有时她会安静地写笔记和绘画,有时则会带小伙伴们用中文排练几个莎士比亚的著名戏剧。当时他们还酷爱合唱一首“旋律和歌词都无比深邃”的网络歌曲,并将它封为“院歌”。出院后她查到,这首歌的名字叫《爱情买卖》。
看上去那些日夜纠缠的食欲暂时离开了她。她告诉自己要做一个合群的人,因为表现得越“正常”,就越有机会早日离开这里。
在可以自由活动的病人里,进食障碍组受到的约束是最多的。与其他病人不同,欲望的消退和欲望的泛滥都是能被清醒认识、却无法解决的难题。每一餐饭分量是固定的,用餐时间不能超过半小时,必须在护士的监视下全部吃完,牛奶要喝尽最后一滴,盘底的油和汤汁必须要用米饭或馒头抹尽。喝水不能够太猛,要分次少量每次ml左右——这是为了避免一些代谢功能差的病人出现水肿,曾有一位很瘦的厌食症病人入院第二天就水肿,重了近15kg,此后几天只好一直把双腿翘在椅子上。
从入院的第一天起,林羽就无条件地遵循每一条指令。在护士的眼中,她是全组最听话的人。她其实早就想摆脱食物对她的控制,却一次次地失败。而在这里,她觉得自己能够做到这一点。
因为担心她的身体状况,在外留学两年后,父母把她接回了国内。当味蕾再次找回了熟悉的滋味,她开始愈发沉溺于大快朵颐的狂欢。她几乎吃遍了全城的自助餐厅,她已经不好意思挺着孕医院急救室,好几位医生已经记住了她。
肉体的折磨还是其次,更让她心生绝望的是,极端的欲望得到暂时的满足后,情绪会迅速掉入失落的深渊。而暂时解救自己的唯一渠道便是再次暴食。她觉得自己的脖颈上套了一个死环,每次挣扎的结果,都是箍得更紧。
她尝试过打网络游戏、喝酒等其他排解空虚的方法来替代暴食,她觉得这些途径固然没什么益处,却不至于要了自己的命。但这些尝试,无一例外地宣告失败。
为了觅食,她在家里一次次像小偷一般蹑手蹑脚地从二楼卧室窗台跳下逃走。父母不给她钱在外面吃饭,她就努力摆出一副真诚求助的模样,在街头向路人借钱。当拿着东拼西凑弄来的几百元在自助餐厅吃到打烊后,她会在夜里躲在自家门口的花园里默默哭泣,不敢敲门迎接父母质问的目光。
这样的过程周而复始地上演,每次回想起来,她都会感到一股寒流从背后袭来:我这样一个家境殷实、学习优秀的好女孩,怎么会做出这些不体面的事。
她放弃了自救的念头,将希望寄托于心理咨询,但却一次次发现这是徒劳的。每一次都是非常失望,她也会忍不住露出失望的表情:对方的分析简直粗浅到可笑,总能把问题分析得头头是道,但却提供不了解决的方法。
她觉得唯一可能有效的方式,就是有一个环境,能把自己和食物强行隔离开来。
在这里,她的愿望实现了,尽管是被动的。
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她这样心甘情愿。
在精神病院里,病人们不能使用任何电子产品,也不能随身携带任何个人物件——精神失控的时候,哪怕是一个发卡,或是一支铅笔,都有可能终结自己或是别人的生命。这使他们卸下了外物的修饰与伪装,露出平日里鲜于示人的一面。
林羽一度不太理解,为什么贪食症和厌食症会被分在同一个小组。她会经常看到他们用不同的方式各自抗拒护士的指令。有人因为不愿吃下鸡肉的皮而与护士僵持了半个小时,结局是多吃半个馒头作为抵消。还有人在吃饭时假装咳嗽,用餐巾纸捂住嘴巴,吐出一大口米饭,悄悄放到病服上衣口袋里,趁有机会再丢掉。
护士规定,吃完饭后必须静坐半个小时。这是为了约束厌食症病人专门设置的规定——他们总是在饭后习惯性地来回走动,以此消耗刚刚摄入的热量,尽管已经骨瘦如柴。
还有人在用完餐后谎称上厕所,却去洗手间将刚吃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。被发现之后,医院安排了专门的护工全程监视她,即使上厕所也寸步不离。
在这个小组中,林羽来得最晚,也是最年轻的一个。起初她并不理解,他们为什么要做出种种违抗命令的事,难道他们不会担心,自己会因此延迟出院时间?
后来她才明白,医院的规定,由家人医院的患者,不能自行出院。对于很多病人来说,何时可以出院,并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事。有人被家人当作了累赘,长期遗弃于此,也有人主动接受了这里的一切,比起回到那个“正常”却不受欢迎的世界,他们其实更愿意在此度过自己的人生。
林羽理解他们,相比于外面那个纷纷扰扰的世界,这里的生活单纯而舒缓,对于承受了太多异样眼光的精神病人来说,它就像是一间避难所。对他们而言,在这里甚至找回了童年般的纯真,叠千纸鹤和纸星星,医院里最流行的游戏。
●●●四
在精神病院住得越久,林羽越觉得,自己已经渐渐远离了暴食的引诱。直到一天深夜上洗手间时,她从活动大厅的冰箱前走过时,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。
她在冰箱前不停踱步,两股力量在内心反复撕扯。一个声音提醒她,已经坚持了这么久,千万不要重回魔鬼的怀抱。另一个声音则在说,这么多天了,偶尔多吃这一次,也没什么关系。
反复挣扎了几分钟后,她还是决定打开冰箱门。伸出手的那一刻,她努力试图减轻自己的负罪感,轻声告诉自己:没事,只是打开看看,说不定里面什么都没有。
冰箱门打开了,昏暗的灯光下,只有一个馒头。她用双手把它捧出来,站在墙角,两三口就吞了下去。之所以吃得那么快,是怕有人路过会看到。
所幸这一幕并没有发生,这件事成为了她永久的秘密。尽管如此,这个小小的馒头,却从此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个心结。消失已久的罪恶感重新将她缠绕起来。
她努力克制自己,不要再次犯下类似的错误,却终究还是没有忍住。某天中午吃水果时,她趁护士不注意,吃了两根香蕉、一个苹果、一个猕猴桃,还有几颗草莓。护士清理桌面时,发现她吃了规定量的三倍。一声惊讶的尖叫后,护士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几秒钟。或许是她平日里的乖巧姿态让护士动了恻隐之心,她最终逃过一劫,没有受到警告。
自那天起,她觉得在某种程度上,自己已经失败了。周围发生的一些事情,更是加剧了她的焦躁。一些躁狂症患者偶尔会情绪失控,在护士长一声“保护!”的指令下,几名护士会迅速制服她,并用约束带把她捆绑在独立病房的病床上。有人开始彻夜哭泣,令她一夜无眠。还有人将她当成倾诉的对象,无休止地向她诉说前半生的痛苦,她觉得自己像是对方情绪的垃圾桶,这让她不堪重负。
她心里明白,自己应该重新松弛下来,积极接受治疗,从根源上解决问题。但愈发焦虑的情绪却主宰了她的意志,相比于摆脱暴食症的束缚,她更希望能够早日离开这里。
为此,她表现得比以前更加积极,却多了几分伪装的痕迹。每个星期,主治医生和护士长会将整个小组汇集在一起,围坐成一个圆圈,交流各自最近的感受。随着讨论的深入,有人会声泪俱下,其他人受到情绪的感染,也跟着开始哭泣。林羽虽然内心无感,但为了避免显得不太合群,也会随着气氛抹抹干燥的眼角。
在精神病院住了将近一个月后,她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。在一次打给父母的电话中,她用尽可能积极开朗的语气试图说服他们,我没问题了,可以出院了。
父母答应了她,向主治医生提交了出院申请。医生同意了他们的请求,但还是劝她再多住一段时间。她感谢医生的好意,却对他的建议表示拒绝。
在护士和病友们的欢送下,她走出了北医六院的大门。作为众人眼中积极配合治疗的乖孩子,她在出院时收到了许多祝贺声。她嘴上挂着祝贺的笑容,心里却暗自发虚:她并不确定,自己是否真的解决了问题。
答案是否定的。出院不到一个月,暴食症便再次闯入了她的生活。对于问题的症结,她心知肚明,便自医院。
第二次出院后,暴食的状况并未完全从她的生活中消失,但次数却渐渐少了起来。随着精神状态的好转,体重也渐渐回复正常,到了八九十斤。
她觉得暴食对她而言依然是一头凶猛的野兽,但自己已经强壮到可以和它相抗衡。时至今日,她大概每个星期仍然会暴食一次,但却不会因此影响到平时的生活。
如今的她,常常会觉得自己是幸运的。在精神病院的那段时间里,她看到太多的人,因为担心自己出院之后会顶着“疯子”的名号生活一辈子,而宁愿留在那里。
而对她而言,没有多少人知道她在临近成年时的这段往事,“不超过5个”。
她第二次住院时,一群年轻病人间突然兴起写“病友录”的热潮,在别人笔记本上留下自己入院之前的电话号码、通信地址以及想跟对方说的几句话。一个患有精神分裂症的病人,在写下一堆只有她自己看得懂的内容后,索性借走了林羽的本子,当作了自己的日记本。
这本病友录,林羽一直保存着,却再也没有打开过。它被封存在她书架的一个角落里,和她的两次住院经历一起,成为了内心永远的秘密。
来源:《智族GQ》年3月刊
应采访对象要求,林羽为化名
编辑:张伟
采访:何瑫、杜梦薇撰文:何瑫
摄影:梁爽
插画:陈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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